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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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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在這時,王夫人來尋薛姨媽說話來了,見了這副景象,禁不住皺眉,連聲問其中的緣故。

薛姨媽餘怒未消,竟也不替寶釵掩飾,竟然一五一十將寶釵私自放了香菱的事情說了出來,末了說:“我只當香菱那孩子沒福氣,又被人拐走了,千算萬算都未料到,竟是寶丫頭當了賊,遇事不說一心為自己兄長考慮,反倒向著外人了!況且這做的都是什麽事!一時若官府追查起來,問起話,豈不是讓人笑話!”

王夫人忙勸慰薛姨媽幾句,又道:“即使如此,此事倒不可報與官府了,免得寶丫頭卷進去。說到底,不過是個丫鬟,縱使姿色不俗,現如今寶丫頭既是放了她,可見她是沒福氣的,仍舊花些錢,再買個模樣好、性格柔順的當妾,也就是了。”

薛姨媽恨恨道:“姐姐也是見過香菱的,卻說說看,那般品貌的丫鬟去哪裏尋去!”

王夫人道:“既是如此,使人暗暗察訪也就是了。”心中卻知道縱使尋到香菱,一個逃奴,不過往官府裏一送,一頓亂棍打死罷了。

張嬤嬤此時才帶了寶釵出去,命人取了極好的藥,替寶釵細細包紮了,滴淚道:“姑娘的脾氣外柔內剛,拿定了主意,是別人都勸不得的。如今我也不敢多說什麽,只是太太正在氣頭上,姑娘何等聰明人,何必這麽老實,把什麽話都講與太太聽,豈不是火上澆油?白受了這番皮肉之苦。”

寶釵紅著眼睛,笑道:“嬤嬤放心,我沒事。你也是知道我的,我做事豈有瞞著母親的,如今為了個香菱,已經是大大的出格了,豈能再背著她。”想了想,又道:“這樁事是我不對,這頓打也自該受著。母女豈有隔夜仇?難道母親給哥哥納妾不成,竟連女兒也不認了嗎?我不信我在母親心中的分量,還不如哥哥的一個妾去!”

張嬤嬤此時只得嘆氣流淚,卻不好說什麽,心中只能暗暗祈禱,薛姨媽早日消氣,寶釵母女二人仍舊如先前親密。

既有王夫人出面斡旋,薛姨媽總算慢慢地消了氣,王夫人又做主使人告訴賈璉,竟不用去衙門告官了,多多派了些人暗中察訪就是。賈璉只得應了。榮國府上下已是闔府皆知,都說來榮國府做客的寶姑娘把即將做姨娘的一個丫鬟私自放了。好在寶釵一向和氣待人,風評甚佳,竟沒什麽人說她不好,下人們紛紛感嘆著香菱不知惜福,竟不願意做姨娘,一路逃了出去,還不定怎樣呢,將來必定後悔;主子們卻想著薛蟠平素行徑,認定香菱配薛蟠是大大玷汙了她,口中雖不明說,卻暗暗為寶釵叫好,只是想著逃奴少有好下場的,也為香菱捏了一把汗。

晚上薛蟠回家,聽說香菱竟然跑了。正如煮熟的鴨子飛了、就要到口的肥肉溜走了一般,當下就火冒三丈。待到知道是寶釵的手筆,因想起這些日子煩寶釵料理生意時說的話,卻不大好意思多說寶釵的不是。薛蟠平日裏只知道花天酒地,真正遇到事的時候,卻不是辦事的人,薛姨媽催著他去報官,他也不動身,只說來日去尋賈璉,討個主意。

薛姨媽雖被王夫人攔住,未再發作寶釵,自那之後,視她竟如同空氣一般,並不說一句話,慌得寶釵陪盡小心。到了次日,才喚了寶釵到跟前,面無表情道:“香菱的賣身契是收在你這裏的,如今快些拿出來。只怕你哥哥報官時候,官府要用。”

寶釵搖頭道:“當年買下香菱時候,母親原說她是歸了我的。我如今才敢私自放了她。那賣身契自然要還給她的,否則,豈不成了逃奴?”

薛姨媽未曾料到這一節,聞訊大怒,道:“你好大膽!真個把賣身契給她了不成?”

寶釵一向不習慣說謊的,這時只得老老實實說道:“雖然她沒有要,但這東西日後少不得要還給她的。我只是暫時代她保管而已。”知道若是拿了這個出來,必然坐實了香菱逃奴的身份,若被官府拿去,只怕性命難保,因此好說歹說,就是不肯拿了出來。

薛姨媽跟女兒擺了這半日臉色,知道她一定百般挽回,想來必然俯首貼耳,事事順從的,想不到別的事情還好,提到“香菱”兩個字,仍舊是這麽油鹽不進。當下大怒道:“既如此,我也不和你講什麽母女情義。我自命人去報官。你若吃官司時,休要怪我無情。”

寶釵只默默流淚,並不說話,也不哀求。

薛姨媽一時發了狠,果真不顧母女親情,亦不顧王夫人勸阻,將香菱走失一事告於官府。寶釵聞訊,接連幾日如坐針氈,情知一旦被官府問話,傳將出去,於自己名聲大有妨礙。豈料如今官府腐朽無能,官僚亦多糊塗辦案的,因薛姨媽送來的狀子上未附賈家名帖,只當作尋常人家的事,先按常規去地藏庵中問了話。那地藏庵的姑子們多半是和權貴之家有些瓜葛的,衙役也是深知,也不敢細查,只胡亂看了一回,什麽線索都沒查出來,草草以外省拐子拐帶女子,定了此案基調。時下拐子拐人、人口走失案件最多,卷宗足足堆了幾屋子,衙門哪裏能盡數偵破,竟連來薛家問話都未曾,遂成懸案。

薛姨媽又央了賈璉,在外頭暗暗察訪,不過白花了銀子而已,哪裏察訪得到?故而越想越是生氣,薛蟠尚未說什麽,她倒一連幾天給寶釵眼色看。這日忽然想起薛父在世時候的囑托,命人將寶釵喚了,寒著臉將一個匣子推給她道:“你父親在世時頗看重姑娘,生怕我這個當親娘的委屈了姑娘,故特地給姑娘指明了嫁妝,言說我只有添的,沒有減的。如今家道艱難,一日不如一日了,我並沒有什麽可以多給姑娘的,只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,也不好替你收著,省得姑娘背地裏說我霸占了你的東西去。如今還是交與你自個兒保管罷。”

寶釵在薛姨媽提起嫁妝的時候已經是面上飛紅,因知薛姨媽在自己面前一向百無忌憚的,她又是母親,只得聽著,待到聽她說完了這一番意思,卻是大驚道:“母親這是何意?縱是女兒做錯了,還請母親念在往日的情分上,饒了女兒這一回罷!”

薛姨媽扔給寶釵的匣子裏都是薛父當年留下來的房契,實際上卻是薛家的幾處生意,一向由薛家老人打理著,是能生蛋的金雞,若是經營得好,大有可為的,自薛父過世之後,日益消耗了。薛姨媽也知道這是家中人才不旺的緣故,也只得如此。如今寶釵私自放了香菱,行事逆了薛姨媽的心意,薛姨媽氣不過,就拿這個法子來折騰寶釵,料得她再怎麽能幹,也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,孤掌難鳴的,幫襯著薛蟠看賬本還可以,如何能管理調度這一大片產業?少不得服軟,向自己求助。果真寶釵的反應在意料之中,更覺得意,只是餘怒未消,不肯應承。

寶釵因想著未出閣的女兒自己管著嫁妝產業,說出去畢竟不好聽,尤其是這樣子一分,倒似分薄了母女情分似的,故一意懇求,百般央告,見薛姨媽只咬緊了牙關不放松,只得含悲帶淚,捧著那匣子去了。

回到自己房中細看時,卻見那是一大疊地契房契,莊園倒也罷了,有三處生意是必要遣人打理的,其中有兩處在京中,更是重中之重。鶯兒在旁邊見了,卻嘆息道:“當年老爺在世時候,指給姑娘的嫁妝足足有幾十萬之數,如今這點子竟連十之一二都不足。那些古董文玩哪裏去了?頭面衣飾呢?連產業都少了一大半,夫人這是打算留下了,好給媳婦孫子不成?”

寶釵見她滿口胡言,忙斥責她道:“胡說!哪裏有未出嫁的女孩家先爭起嫁妝來了?母親這不過是在考驗我,想看看我能不能把這些產業管好,這已經是高看我了。就憑著眼下的這點子人手,我難道都要了來,敗在我手裏不成!”

鶯兒撇撇嘴,很不讚成地說道:“若不早些到姑娘手裏,只怕這些產業,都被大爺敗完了,到那個時候難道姑娘還要大爺賠不成?我看以姑娘素日的行徑,只怕是開不了那個口,只得自認倒黴罷。”恨得寶釵只想用手撕她的嘴:“給你起名叫黃鶯兒,卻不說些好聽的,單說這些喪氣的話,倒該給你改個名字喚作烏鴉才好。”

主仆兩人苦中作樂,鬧了一回,寶釵遂靜下心來看這地契房契,見先前掌櫃的跑掉的那間綢緞莊也在其中,不覺蹙眉。鶯兒在旁見了,忙問道:“想來必是難以打理。如今不過是十中有一,若是將來全一股腦給了姑娘,可又該如何經營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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